就这样爱你爱你爱你

三鑫。笼

#敖三×程以鑫


1.

敖三从小跟程以清厮混在一起,两个人是拜把子拼命的关系。优秀的少年人衣袖里漏出来的都是火焰,叱咤校园,热血又嚣张。

这个年代已经不兴看黑帮片,但是在敖三眼里,每个爷们儿都该对打架无师自通。即使拳头不能跟酷跟帅划上等号,可主动出击再怎么也比坐以待毙的孬种强。

所以他从小看不起程以清的哥哥程以鑫。

跟学习体育样样强劲的程以清比,这位哥哥脑子不好,身体素质奇差无比,人不硬气,还有一堆傻了吧唧的同情心。每周就那么点零用钱,不是买糖给这个哭泣的小朋友,就是为了让那个摆摊的奶奶早点回去休息折腾一堆破烂回家,自己的便当也随随便便分给一些猫猫狗狗。

敖三觉得自己八百年才能碰上一回这样的活圣父,都是些小学三年级学生都该嫌弃的虚伪原则,他却能给你当成生活信条。最让他无语的是,这样一个他半点挑不出哪里好的人,把程以清吃得死死的,成天在他面前唠叨他哥那点丰功伟绩。

叨得他有时候想,如果程以清是世界上最了解程以鑫的人,那自己只怕也能排个前五。

 

他对程以鑫嫌到什么地步?总之正常话没说过两句,程家兄弟双胞胎一起在家庆祝生日他都要单独一个电话把程以清叫出来。一开始程以清没多想,后来懂他的意思了,差点没把他揍成粉碎性骨折。

“太狠了。”敖三呜呜嗷嗷的假叫,“你变态兄控啊。”

“什么东西?”程以清打完他出气了,又买烤肠哄他,两个人坐附近的大学里看一帮成年男人打篮球。

“你真是被你家阿大吃得死死的。”敖三叹气,“多好一个血性男儿,被折腾得娘们兮兮。”

“我看你是没被揍够。”程以清翻白眼,“说起来,你爸昨天又带你去应酬了吧,怎么样啊?乖宝宝?”

敖三无语。他平时瞎嘲讽程以清他哥最喜欢用“乖宝宝”三个字,其中饱含他对这种除了听爸爸话、听妈妈话、听老师话、听八荣八耻的话啥也不会的青少年的歧视,每次都要挨抽。这会儿程以清倒学得好,用在了自己身上。

“别啊。”敖三有些尴尬地笑笑,“我跟你家阿大可不一样,我是自由鸟。”

程以清皱眉:“啊?”

“自由鸟。”敖三站起来,张开双臂,眯着眼睛看向太阳,“三爷我迟早展翅高飞。”

 

2.

敖三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家附近跑步,等和小弟们碰头以后,才看到脖子上多了两道血痕的程以鑫。

“三爷,已经处理完了。是那边的喽啰,以为抓住了落单的清哥,想收拾一下去邀功。”小弟脸色也不好看,“这……清哥的哥哥,受了点伤……”

“那帮孙子……”敖三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次对方把程以鑫误认成了程以清,本来是为保护程以鑫惹的开端,这下重新折腾回来了,“现在也晚了,你们先回去吧,这儿我来解决。”

几个兄弟点点头,离开了,留着程以鑫一个人站在路灯底下。

敖三走过去,看清了程以鑫肿胀发红的嘴角和脖子上的血痕,心里不太好受,又不敢让人回家。

阿大在自己的地盘被打了,敖三觉得自己得担一半责任,程以清那副“哥哥一根头发都掉不得”的狗样子,指不定怎么跟自己急眼。这会儿这么晚,把人送回家也不太合适了。

“诶……”他还不太适应去称呼程以鑫,“要么今晚去我家凑合一下吧?”

程以鑫看向他,没戴眼镜近视加散光的程以鑫表情比平时更加柔和,敖三都怕拍他一下就能把他拍散了。

“也好。”程以鑫微微眯起眼睛,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还没到一秒,又被嘴角撕裂的疼痛感惹得皱起了眉头。

他皱眉也没什么威慑力,明明长得一样,哥哥干什么都是软趴趴的,只会让人情不自禁有些怜惜。敖三觉得心里被棉花糖顶撞了一下,那样的感觉太新奇,甚至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惑。

敖三别过头不看他:“那你跟着我啊。”

他的语气僵硬得不行,走了两步,听到背后飘来“诶——”的一声。

“三儿……我看弟弟都这么叫你?三儿,我眼镜坏了,我还散光,看不清路。”

敖三被程以鑫那句“三儿”叫得有点头晕,怎么腻腻歪歪腻腻歪歪的,他假装不经意的转身踱步回来,把身上那件运动服的衣服带子扯了下来。

“抓着这个。”

“?”程以鑫疑惑道,“这什么?”

敖三以为他彻底瞎了,提起对方的手腕,把衣带一头塞进对方手里:“抓着。”

程以鑫这下懂他的意思了,觉得可爱,笑起来:“用不着吧。”可是还是乖乖抓住了。

敖三一边心里骂自己有病,一遍扯着那根衣带的另一头,把程以鑫带回了家。

 

3.

比较乌龙的是,家里都以为他又要带程以清回来过夜,客房都没准备,只往敖三房间多搬了床薄被。敖三想解释程以鑫是谁,结果说了两三句都说不清楚,明明和程家有生意往来,却并不知道他家是双胞胎。

敖三觉得世界都有点魔幻了。他挠着头回房间,看程以鑫在他房间的独立卫生间擦药,领子拉得很开,露出瘦得吓人的肩膀。

“三儿。”程以鑫叫他,“我刚刚给弟弟打电话了,他说知道了。”

“哦。”敖三把管家准备的睡衣和毛巾挂在旁边的架子上,“等下用这个吧,看得清吗?”

程以鑫又被他逗乐了,这会吸取教训都不敢笑得太开,只是眼睛眯了起来,弯弯的,月牙一样:“不至于。”

“哦……”敖三觉得自己也娘们兮兮的了。

他有些懒得开口去解释为什么把人喊回来还没个客房住,他觉得麻烦,不想解释,程以鑫也没问,这让他觉得有点说不清楚的舒服。

敖三去楼下冲了一个澡,明明是自己家,他却特别不对劲。悬浮的意识把他托起来,地板、墙壁、天花板他都觉得陌生。

敖三看了两眼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朝镜子挥了挥拳头。

他回房间的时候,程以鑫也洗漱好了,坐在床上看英语书,全神贯注的样子让敖三有点头疼。

“我刚要了一副眼镜,带散光的,你多少度?”

程以鑫听见他说话,抬起头,不知道是洗澡熏的还是看书看的,眼尾有些发红。他报了个数,道了声谢。

敖三觉得差不多,把眼镜递给他:“凑合戴吧。”

 

他们一个看书一个打游戏,不知道过了多久,敖三有些心不在焉。他跟程以鑫太没话讲了,他现在整个人又有些怪,头不是头脚不是脚的,越发度日如年。眼镜眯了眯就开始犯困,一声哈欠冒了出来。

程以鑫抬起头:“困了吗?”

“有点。”敖三看他一眼,“没事,你看。”

“算了,明天去学校看吧,我也困了。”

敖三又“哦”了一声,又开始磨磨唧唧:“那我关灯了?”

“嗯。”

敖三拉灭了床头灯,躺下了,空气里分外安静,可自己却清醒得很。他好像闻到了程以鑫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那是她妈两年前从法国带回来的,一直扔在他浴室里,他也不爱用。她妈说要给他换了,他也不肯。

他怕麻烦,怕麻烦导致他显得有些恋旧,不论是不想重新开始的人际关系还是陪伴在他身边的每一个物品,他都从来不去想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直到空气几乎是凝固住了,敖三才动了动脖子,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室内漆黑一片,只有窗外透露进来的月光往程以鑫的脸上染上了几分颜色。那张与发小相差无几的脸上有着更加特别的温柔和懒散,柔软的目光软塌塌的耸拉着,蜷起来的背让锁骨更加突兀,从脖子伸展过去的伤痕像是从不知名的地方伸展出来的画。

太脆弱,也太清纯。

敖三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听见过自己的心跳,他想去触摸程以鑫身上的伤口,轻轻地,虔诚地,像触摸随时散落的白玫瑰那样,擦去上面的露水。

“三儿。”程以鑫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他看见面前的人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猛地一震,“怎么了,三儿?”

“没事。”敖三回应道,尔后飞速撤开了目光。

这句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称呼,为什么从程以鑫嘴里冒出来就像过电了一样呢。

“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程以鑫像是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笑起来,“你很好。”

敖三看向程以鑫,对方整个身体都陷在床垫里,微笑的样子像是要随时消失在黑夜。他都能想到程以清会为了证明自己是哥哥的好孩子怎么把他拉出来作对比,换做以前他大概会嘲讽嗤笑,现在他却好像有点懂了。

“你跟我想象得也不太一样。”

“是什么样的?”程以鑫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想象中的我。”

敖三有些尴尬地笑笑,真说出来可没几句好词。其实行为还是那些他不能理解的行为,但是现在仿佛加了层滤镜。

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开始随口说说学校的趣事,惹得程以鑫一会开心一会生气。

“弟弟这么皮。”程以鑫笑起来,“真是个鬼灵精。”

“其实你们是双胞胎吧,为什么你……”敖三想想,怎么能用一个听起来不像是嘲讽的词。

“不太一样吗?”

敖三愣了愣。

“我也不知道啊。”程以鑫说道。

会嫉妒吗,会觉得不公平吗,为什么对待这个世界要温柔成这样?

时间像是突然停住了,一片漆黑中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当程以鑫以为会一直这样安静下去的时候,敖三抓住了自己的手,对方的体温很陌生,可是不讨厌,有些适当的干燥。

不知道是谁在叹气。

“睡吧。”

 

4.

敖三手底下的人找到程以鑫的时候,他飞快给程以清打了个电话,然后赶了过去。

两边气氛有点剑拔弩张。程以鑫站在中间,戴着那副从自家拿走的备用黑框,看起来有些木讷。敖三开始怀疑这双眼镜是不是真的合适他了,他是不是也像自己那样怕麻烦,只是什么都不说而已。

他两三步跨到程以鑫面前,对方看见他,眼睛里有些说不清的哀求:“我想单独跟他谈谈。三儿,没关系,相信我。”

敖三看清了,那不是害怕,是因为被保护而产生的难堪。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三儿你真好。”程以鑫略微有些呆滞的脸上露出了春风一样的笑容。

敖三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漂浮感击中了,它们从胃的部分一直蔓延到嗓子眼,像是随时要胀大将自己绞杀。

“你非要这样吗?”敖三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是什么表情,他的白玫瑰正在用它经络上的刺,一下一下摩擦他的心,“固执。”

程以鑫听得有些迷茫,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等会去我们家里吧,我给你和弟弟做鱼饼汤吃。”

敖三把独处沟通的机会给他们留出来了,虽然他觉得又拖拉又傻,为什么程以鑫总是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那么单纯,并且毫不犹豫的赌上自己呢。

带着他那双甚至都谈不上坚定的眼睛一往无前的独自向前走,赤脚踩在荆棘上,漫天铺洒自己像天鹅绒一般的温柔。

看似谁都可以得到他的温柔,其实他只是忠于温柔的本质。

甜蜜又圣洁。

好自私。敖三想。

可是他被拉扯进了漩涡,他不得不承认,他好喜欢。

 

当时的敖三看着程以鑫走远的背影,并没有联想到他浑身上下的应激反应和莫名的难过是一种征兆。他一边担心,一边攒紧了手机,想着程以清快点来朝他哥大吼大叫,然后程以鑫乖乖听话,让他和程以清来摆平这一切。

等一切结束以后,程以鑫把他们领回家,朝他们发火,说“说好的不用暴力解决问题呢”。他一定还戴着那副愚蠢的黑框眼镜,就是生气都毫无威慑力。

然后他们喝程以鑫做的鱼饼汤,自己要假装不合口味,逗一逗程以鑫,然后再告诉他“我开玩笑的”,看他舒展开的眉毛和重新回暖的微笑。说不定在中途还会被护兄心切的程以清先揍一顿。

他还要跟程以清说,以后我也要做你哥的尾巴。

这些对未来美好的幻想,就像繁重的冰山底部,被压在敖三的潜意识中,永远无法轻易上浮。

 

他没有想到,这就已经是故事的结局了。

 

5.

尔后很多年过去,为了保护每一个重要的人他都拼劲了全力,像个英勇无畏的守护者,他把自己扔进了家族事业,彻底成为了程以清嘴里的“乖宝宝”。

但是也没人会这么逗他了,从那一天开始,他们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和自己的选择飞奔。

直到程以清收到那封恐吓信。

 

6.

一切结束的那一天,看不见太阳,天却很亮。

敖三看着绑着大抵是被动过手脚的威亚的程以清,在高空中流着泪张开双臂,一刹那间有些恍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嘴上叫着程以清“阿大”,但从来没有真正把程以清当成过程以鑫。

程以鑫就像在他心里生根结成的茧,敖三知道对方已经溺死在了自己用丝线织成的过去里,可是他却总是微妙的,期待里面能飞出蝴蝶。

这个故事好像一直跟他没什么关系,从很多年前直到现在,他都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参与感极强的旁观者而已。

敖三抬起头看向决心赴死的程以清,第二次了,重要的人离开身边,他仍然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他的思维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与任何人无关的角落,有人在他耳边说,“睡吧”,他才知道他一直没能忘记。

那是只维持了三天的地下暗恋,瞒过了所有人,只留在他一个人回忆里的岸边潮水。

他并不是只是旁观者,很多年前他就是参与者,他任着程以清扮演了十年的程以鑫,看着他痛苦却无可奈何。明明他自己也被痛苦啃食掉了最后一点羽翼,在悬崖边绝望地尖叫,再也做不成自由鸟。

他终于被回忆彻底吞噬,就像此时分给他兄弟的伤心那样多。

 

7.

事情解决得意外很圆满,他还没来得及体验双重的痛苦,达家的小鬼良心发现,没酿成大祸。

一件萦绕在众人心中的大事终于解决了,有那么点拨云见雾的意思。敖三有点羡慕达家那个缺心眼的小孩,轻易的就把自己目标转移到了磨平自己边角十年变得柔软的程以清身上,围着他发小叽叽喳喳地转,一点都不像那个所谓的明星新秀。

但程以清也的确把一切放下了,惹得敖三心里有那么点不爽,觉得自己又从某种意义上在孤军奋战了。

不过也好,敖三想着,把一群人拖到别墅里开party。

一群业内人士涌进敖家,把摊在沙发上特懒散看电视吃薯片的大明星宋玄吓个半死。

大家都挺高兴,时间过得也快,敖三眯眼睛瞅了一眼往程以清盘子里堆烤肉的达西,对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表情一瞬间有那么点被抓包的胆怯。

行吧。

敖三戏瘾上身,对达西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然后手顺势搭在脖子上,也不管达西什么表情,揉着脖子往客厅走。

程以清和宋玄正在聊天,好像是在说简亓坏话,两个人顺势笑成一团,敖三假咳两声:“诶那个简亓……”

俩人惊弓之鸟一般飞速回头,看到了笑容挂在脸上的敖三。

“有病啊!”

捂心口的捂心口,上手的上手,三个人在客厅闹了一通。

“我要重新开始了。”打闹的间隙,程以清倚靠在沙发边角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快,脸上有几分一闪而过的明亮,“三儿,谢谢你。”

“谢我干嘛?”敖三脑子急转弯,怕不是谢那个免费保镖,于是拍拍他肩膀,“好兄弟不言谢。”

他故作正儿八经,其实语气里的不正经已经漏出来了,旁边的宋玄拽着他胳膊哈哈大笑,空气里好像都是欢快的气息。

 

只是。

只是他的梦已经永远停留在了很多年前的夜里。

柔软的男孩蜷缩在他身边,轻声说:“我挺幸福的,所以我希望每个人都幸福。”

他就像黑夜里的海洋那样,伴随着流水声划到了敖三的心里。那是柔顺、纯洁、不顾自我的殉道者。

那是将他永远囚禁的牢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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